故乡的老屋美林配资,是有一道土墙的。
墙不高,约莫一人一手,顶上覆着几片黑瓦,瓦缝里时常钻出几茎野草,在风中抖着。墙身是黄土夯实的,经年累月,日晒雨淋,便显出许多裂痕来,纵横交错,宛如老人额上的皱纹。这墙不知立了多少年岁,据说是曾祖手里筑的,到我们这一辈,已然四代了。
墙的东角,原有一株老槐,枝干虬结,夏日里洒下一地阴凉。后来族中分家,三叔嫌那树枝杈伸过了界,压了他家的屋顶,便唤人来伐了。只剩下一个矮矮的树墩,孤零零地蹲在那里,像被遗弃的什物。孩子们常坐在上面玩耍,用小刀刻些歪歪扭扭的字迹,久了,树墩面上便布满了划痕,与土墙的裂痕倒很相称。
墙的西面,是一口老井。青石井栏被井绳磨出深深的凹槽,光溜溜地映着天光。每日清晨,女人们便聚在井边打水,木桶碰撞井壁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她们说些家长里短,声音时高时低,伴着水桶的吱呀声,飘过土墙,散在晨雾里。墙根处因常年渗水,生着一层绿苔,滑得很。小时候,我常被嘱咐莫要近前,免得失足。
墙内是我们一大家的院落。祖父在时,尚是完整的,后来子孙繁衍,各立门户,便在院中垒起几段矮墙,算是分隔。然而大家的炊烟还是要从同一个烟囱出去,难免有时纠缠在一起,升到空中,分不清彼此了。
展开剩余68%我记得最真的,是墙上的那些裂痕。
最大的一道,在墙的南面,从檐下直裂到墙根美林配资,宽处可塞进一个孩子的手指。这道裂痕是民国某年地震时留下的,那夜地动山摇,老屋呻吟不止,一家人都逃到院中,相拥着发抖。翌日天明,见墙裂如此,祖父蹲在墙根,抽了一袋旱烟,缓缓道:“不妨事,墙还立着。”
后来每有余震,这道裂痕便似乎又宽了几分。大人们时常指着它告诫孩童:“莫要靠近,当心塌了。”但孩子们总是不怕的,反而时常将一些小物事塞进裂缝里——几颗彩色的石子,一枚生锈的铜钱,或者写了秘密的字条。仿佛那裂缝是土地的耳朵,专听小儿的私语。
另一道裂痕在墙的内侧,正对着厨房的窗口。这裂痕极细,如发丝一般,却深得很。母亲常在灶前忙碌,有时望着那裂痕出神。某日她忽然对我说:“这裂痕又长了些许。”我凑近看,果然见那发丝的末端又延伸了一指长的距离,细得几乎看不见,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。
年复一年,墙上的裂痕渐多。有些是新添的,有些是旧痕的延伸。雨水顺着裂痕渗入墙内,在土坯上留下深色的水迹。冬日里,渗入的水结成冰,膨胀着,将裂痕又撑大些许。如此循环往复,墙便日渐显出老态来。
墙老了,人也老了。
祖父去世那年,墙根处又添了几道新痕。出殡那日,纸钱飘过墙头,落在墙外的老槐树墩上。父亲站在墙下,仰头望着墙顶的瓦片,许久不语。我知道他不是在望瓦,而是在望墙那边的天空。墙那边的天空,与这边原本是一样的蓝,但因有了墙,便似乎不同了。
后来我离乡求学,再后来在城里谋生,每每回乡,必先看到这堵土墙。它一年年地矮下去,后来才明白,不是墙矮了,是我眼中的世界大了。墙上的裂痕愈多愈深,如时光刻下的印迹,记录着老屋的沧桑。
去年回乡,见墙上爬满了瓜蔓,绿叶掩映间,那些裂痕若隐若现。侄儿在墙下玩耍,将一片树叶塞进裂缝中,喊道:“我把春天藏进墙里了!”我忽然想起儿时也曾做过这般事,不觉莞尔。
今夜在城里,伏案疾书,忽想起那堵土墙。它此刻必是立在月光下,墙上的裂痕如黑色的溪流,在夜色中静静延伸。墙不会说话,却承载了几代人的悲欢。那些裂痕不是残缺,而是岁月的注脚,记录着生命的坚韧与绵延。
土墙终有一天会倒塌,化为黄土一抔。但那些裂痕会长存于记忆之中,成为游子心中永远的乡愁。
墙立着美林配资,家就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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